那是一縷年少時溫暖的記憶。

    家鄉(xiāng)夏日的夜晚，清爽干凈，星夜在上空默默流轉(zhuǎn)著，有蟬在低低鳴叫，好似恬噪了的千年時光，梧桐細(xì)葉在風(fēng)中緩緩打轉(zhuǎn)兒飛落，發(fā)出沙沙的細(xì)微聲音。

    我揉著眼睛，睡眼惺忪地被父親溫?zé)岬氖终茽恐白?，走著走著，突然有一股暖流拂面而來，朦朦朧朧地睜開眼，眼里頓時收束進一片黃澄澄明亮的燈光。

    我看到我家族的人們，在這片燈光下閃耀著的幸福快樂的笑容，他們爽快開暢地交談著，說著淳樸深厚的語言，我聽得似懂非懂，但懵懂的心似乎也被這股熱情感染了。我向前走去，一直走到廚房，看到霧氣緩緩漫延中，母親在灶前忙碌著，眼神中透露出一股平時不常有的溫柔和專注。

    我靜悄悄地走了過去，靠在她的背后，母親的身軀擋住了我的視線，但我可以感覺到她揭開鐵鍋鍋蓋那一刻肩胛骨的抖動，和那頓時四溢開來的溫暖的蒸氣。我吸起鼻子深嗅，有一股香甜綿軟的氣味順著我的鼻尖，喚醒了我沉寂的胃，勾起了我所有的好奇心，我急切地把頭向前探去，看到母親從家里的大鐵鍋上，小心翼翼地端下一個個青白樸素的小碗，小碗中似有什么在滾滾冒出熱氣，散發(fā)出紅糖和糯米的芳香。

    隨著母親逐漸把它們端入那一片燈光下，人們發(fā)出歡呼，活絡(luò)麻利地端來椅子，圍坐在家里那一張巨大的八仙桌旁，我扒著木桌的一邊，細(xì)細(xì)地觀察起這種我從前不曾輕易吃到的食物。

    那些糕們就像一個個寶寶，安安靜靜地躺在碗里。和城市里精致光滑的甜點不同，在蒸籠里，它們按照自己的方式自由自在地生長著，最終在被端出來的那一刻定型。而那不規(guī)則豐滿開裂的裂紋散發(fā)著一種純粹質(zhì)樸的氣韻，在穩(wěn)定、明亮的燈光下，打出一層層漸變的陰影，就像陳列在博物館里的藝術(shù)品一樣，身旁流動的是恒久的時光，與靜下來的時間。

    所有人都停下了方才的說說笑笑，安靜地拿來一副筷子，舉起手中的一個碗相互致意，認(rèn)真地品嘗起來。

    我用筷子小心地夾了一塊塞進嘴里，頓時嘴里感受到一份剛出爐的燙口，但那種燙口很香，就在這時，我聽見了父親帶著有點激動的孩子氣的喟嘆。

    “自從你奶奶，好久沒有吃過了，這樣的味道。”

    恍然間有什么模糊了，是父親的眼睛，還是這一片溫暖的朦朧。

    我靜靜地品嘗著軟軟的糕，似乎有一種深沉的牽系與溫暖，隨著這一塊甜軟香甜，直至我的靈魂深處，使我永遠(yuǎn)銘記。